晏殊

好好生活,未来皆如所愿。

【凤宍】【短】静かである.

    
     *有少量忍迹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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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人生的前十四年曾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性格各异,有棱有角,或和善或刻薄,大多都过着鲜明而深刻的生活。只是这些对于你来说,大概并不足以改变你生活的平淡与乏味。 
 
 
     你自认是一个不算热情的人,不喜欢与人有太亲密的交往,也不擅长应付别人,会尽力保持和善,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会表现出一种近乎于冷漠的态度,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在所有人心中便似乎已经建立起一个老好人的形象来了。 
 
 
     什么“善良”,什么“温柔”,你并不觉得自己值得这样美好的词语,你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普通人。至于新年给全校同学手写贺卡、给学校图书馆捐整套绝版图书此类的蠢事,也只是头脑发热,抱着一种不能区别对待的心态才下决心干出来的。 
 
 
     啊,说到捐图书,你就不得不想起一个人,你网球部的前辈兼你的双打搭档,宍户亮。这一整套重得不行的图书就是在他的要求下,你才吭哧吭哧把它从家里搬到学校图书馆捐掉的,当然,始作俑者本人也有帮你搬了一小部分。 
 
 
     那时候,你们刚成为搭档不久。他摊坐在学校的长凳上,一手遮住眼睛,喘着粗气,从脖子一路红到了脸颊。 
 
 
     微风吹起一阵落叶,有一片落在他发间,你愣了一会儿,想伸手替他取下来,他突然移开遮眼睛的手,你吓得一激灵,触电一般收了手。但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你有些懊恼,但你突然就没有了抬手的勇气。你于是出声提醒: 
 
 
    “宍户さん……有叶子落在头发上了。” 
 
     
     他闷闷地“嗯”,说懒得动,叫你帮他弄掉。这本是搭档间再正常不过的要求,但你莫名觉得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堵塞感,下意识就想拒绝,但理智告诉你你不能。 
 
 
     你指间夹住他发间的落叶,明明头发的温度微凉,你却觉得指尖像碰了滚烫的水,竟有些热到疼痛起来了。而这片叶子,你鬼使神差的带回了家,做成了书签,至今还夹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帐本里,与它待在同一本手帐里的,还有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不是你自己,不是父母,不是姐姐。是你网球部的前辈,是你的搭档,也是你最仰慕的人。 
 
 
     在学校樱花树下遇见不久前曾在自己面前英勇救下婴儿的前辈,你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上前问好,而是举起手里的相机,按下了快门。那时的你并不明白自己此举的意义,但后来,你又确实对那时自己下意识将镜头对准前辈的举动感到无比庆幸了。 
 
 
     是的,无比庆幸。这样美好的场景光留在脑海里实在太可惜,就算你描摹千遍万遍,记忆总是会出现差错的。对他,你实在不愿意出现哪怕丝毫的差错。 
 
 
     你自认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网球部的大家已是特例,你对正选们的感情有尊敬、有钦佩、有日积月累积攒起来的浓厚的友情,但他不一样。他之于你,大概是特例中的特例。 
 
 
     仅举一个网球上的例子,你好胜心强,内心不像外表那样柔柔软软,反倒是盛气凌人,颇有几分傲骨。对于网球部的大家,比如迹部部长、比如忍足前辈,你尊敬之余还有满腔的好胜欲,你渴望打败他们,于是你努力练习,你没有做部长的野心,但你渴望有一天自己也能登上那样的高度,用日吉的话来说,就是“以下克上”。 
 
 
     但对于他,这些所谓的好胜欲,便瞬间像冰块扔进了滚烫的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一开始,你害怕与他敌对;后来,你不愿与他敌对。 
 
 
     说到底,都是不情愿的。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你的双打搭档,同样是双打搭档,向日前辈和忍足前辈一样能打得酣畅淋漓。而你从未真正与他敌对,即便是后来你解开心结,用尽全力将发球朝前辈身边的空地打去时,你也不认为自己曾与他敌对。 
 
 
     你的力量、你的技巧、你的发球,都是为了守护前辈的网球而生。与他对战、甚至于将他击败,都是为了证明你已经足够强大,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让他在你的羽翼下自由奔跑、转守为攻的。 
 
 
     但你不敢将自己这些想法告诉他。你的前辈与你不同,他脑子里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只有变强、变强、再变强,以至于你真正将他打败的时候,他反倒比你还更高兴几分。你呆愣愣的就要落泪,他还安慰了你老半天,拍着你的肩膀,笑容飞扬,逆着光,身影莫名虚幻起来了。 
 
 
     ——像坠落人间的天使一样。 
 
 
     鬼使神差的,你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天使。他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抚摸你的脊背,侧过头凑到你耳边,说着安慰的话。 
 
 
     你心底翻涌的感情掀起了滔天巨浪,冲刷着你的神智,某些东西顺水推舟般呼之欲出,你缓缓抬手,指尖刚挨到他耳边的碎发,你又突然没了勇气。 
 
 
     你把脑袋埋进他的衣领,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微小的弧度。他的衣领被汗水微微濡湿,浑身是运动后汗水蒸腾的阳光与朝气,再混上他身上那股柠檬洗涤液的清香,便是你闻过就再也忘不掉的味道了。 
 
 
     而这网球场一隅的浅浅拥抱,与你指尖划出的微小弧度,便成了你那时认为的、此生最接近他的距离。 
 
 
     你没有勇气。他是一个有着耀眼光芒的人,你只能被动的跟着他走,终有一天会被他甩下。无论再怎么成长、再怎么变强,他在你眼里的高度还是一样遥不可及。 
 
 
     终究是没有勇气,结局便早已注定。 
 
 
     你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的夜晚,便常常回忆起过去鲜明的日子,你只有在记忆的洪流中溯洄而上,才能不至于将曾经的感情泯灭于平静,才能回想起,啊,原来自己曾经也是激情澎湃过的。 
 
 
     音乐能洗涤人的心灵,你扛过时间的潮水,扛过距离的鸿沟,却没扛过自心而生的那片漠然的平静。 
 
 
     无论曾经是怎样的刻骨铭心,如今也不可抑制的化成一段不咸不淡的清雅旋律。 
 
 
     你还是一样讨厌薄荷,但你口袋里还会随时放着一条绿色包装的薄荷口香糖;你还是一样喜欢那种细长如柳叶的海鱼,但无论吃多少回,都再也找不回少年时代熟悉的味道了。 
 
 
     你有时会幻想,现在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呢?长发留回来了吗?还在打网球吗?还会像以前那样微微抬着下巴、说着那句盛气凌人的口头禅吗? 
 
 
     ——只是无论变成什么样,他在你心里的形象自始至终毋庸置疑,一定会耀眼如初。他不像你这般懦弱,区区时间,绝不会磨平他的棱角。 
 
 
     你在国外认识了无数的人,西方人多是热情而开朗的,其中不乏向日前辈和芥川前辈一般活泼得过了头的类型,你最不擅于应付这类人,只是这次再没有人挡在你身前,替你解围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没有人有义务护你一辈子,包括你的父母,更何况是他。 
 
 
     但无论如何,你还是想护他一辈子。无论有没有可能,你只是单纯的用幻想满足自己。但只要有那个机会,你想,你一定会为此奋不顾身、在所不辞。 
 
 
     很多很多年以前,你也曾经妄想过他对你的依赖。你有自己的梦想,有父母对你的期盼,但那时你年少轻狂,你想,只要他一句话,你就立马放弃这一切,留在他身边。但最终,直到最终,他还是只给了你一句不咸不淡的“再见”和“加油”,这句话,你从出国记到回国,一直没能彻底释怀。 
 
 
     踏上祖国的土地时,你还有一种模模糊糊的不真切感,向日前辈和芥川前辈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如少年,日吉还是那个熟悉的蘑菇头,桦地还是木讷的跟在迹部前辈身后,忍足前辈竟然摘了眼镜,迹部前辈比起少年时锋芒收敛了不少,但华丽与贵气反倒更增几分。至于你最关心的那个人,他跟在队伍的最末尾,栗色的刘海乖顺的贴在耳边,紫色的眼睛微微上挑,平静地看着你。 
 
 
     前辈们吵吵嚷嚷围着你说话,你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但实际到底听进去几个字,只有你自己知道。 
 
 
     前辈们借你回国的名头,说要庆祝,在酒店开了房间,说什么不醉不归。你从来不喝酒,只能无奈地坐在一边喝着果汁,忍不住偷瞄与你隔了好几个位置的他。 
 
 
     看不见他的时候思念发酵到了极致,记忆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再没有可回忆的东西。再过后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说什么淡忘,其实真正看见他,那些熟悉的感情就又一下子翻涌出来了,像陈年的酒,越酿越醇。 
 
 
     你正咬着吸管发着呆,向日前辈突然端着一杯透明的液体冲着你过来了。你不知道是什么,但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下子惊醒,陪笑着推拒,闻着那股刺鼻的酒香,再不喝酒的人也猜得出来这是什么,但向日前辈似乎并不愿意就这么放弃灌你酒的目标。身边的迹部前辈和忍足前辈一个个抱着手冷眼旁观,你下意识扭头看向那个人,结果—— 
 
 
     一声巨响。他撑着桌子站起来,碰倒了手边的玻璃杯,探长身子夺过向日前辈快要递到你嘴边的酒杯。 
 
 
     吵吵嚷嚷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他仰头倒酒的吞咽声,你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一口干掉分量不小的酒,不知度数高低,但他喝完便一下子跌进座位里,单手撑着脑袋,看起来有点迷迷糊糊的样子了。 
 
 
     忍足前辈勾着嘴角,意味深长的看了你一眼。大概是你的表情太过严肃,向日前辈似乎意识到自己此举好像确实有点过分,他摸摸鼻子,对着你嘿嘿笑了两声。 
 
 
     后来的聚会怎样你已经不太关注了,你身体还在座位上,心已经飘到宍户前辈那边去了。他撑着头,没过一会儿好像撑不住了,趴在桌上安安静静地睡了起来。刘海挡了他大半张脸,你看不太清,但你知道,他的脸肯定已经泛起潮红来了。就像国中时那样。 
 
 
     再后来,桦地被一个电话叫着中途离开,向日前辈和芥川前辈真的“不醉不归”,醉得睡到地上了。就连迹部前辈看起来也有些不太清醒。唯有滴酒未沾的你,只浅酌几口的日吉,还有不知道是他喝醉了就这样还是真的千杯不醉的忍足前辈看起来还比较正常。 
 
 
     你一心栓在宍户前辈身上,但前辈们喝成这幅样子,你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结果在你纠结出个所以然之前,日吉率先自告奋勇,说让他来送喝到地上的这两位前辈回家,还没等你推辞,他便已经极为英勇的一边挂着一个开门走掉了。再回头,忍足前辈已经把彻底闭上眼睛的迹部前辈揽在腿上睡下了,你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 
 
 
    “忍足前辈……” 
 
 
     忍足前辈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头看了看迹部前辈,笑着冲你摇摇头。 
 
 
    “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 
 
 
     忍足前辈看着你,笑容突然扩大起来,笑得你头皮发麻。你看一眼他摸猫咪一样在迹部前辈脑袋上肆虐的手,突然惊觉,原来这里还清醒着的人只剩下你一个。 
 
 
     你吞了口唾沫,思考该如何把迹部前辈从忍足前辈手里解救出来,救自己一命也救忍足前辈一命,大脑正飞速运转着,忍足前辈却低下头不看你了。 
 
 
     你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在忍足前辈面前半蹲下来,刚准备开口,却一下子愣住了。 
 
 
     他低着头,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没了眼镜的阻隔,眼尾泛着浅淡的红,像是真正能把人三魂七魄都勾去一般。而这双薰衣草紫色的眸子里的神采,竟是你从未见过的深情。 
 
 
     忍足侑士此人,在你眼中的形象还停留在那个感情淡漠的“poker face”的层面,你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看见他这幅模样。 
 
 
     你缓缓吐出一口气,撑着双腿站了起来。 
 
 
     打扰人谈恋爱天打雷劈,你决定不再多管闲事,带上前辈先走为妙。你不知道前辈有没有搬家,现在在场的人又实在没有一个可信,你于是咬咬牙,下了决心,给家里人发了短信,说多带一个朋友回家。 
 
 
     前辈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你拍拍他的手臂,他皱着眉把头埋得更深。你回头看了一眼正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忍足前辈,深吸一口气,咬牙把宍户前辈从桌上扯了起来,折腾了半天,才好好的放在背上,背了起来。 
 
 
     尽管他身材比你小了一圈,但到底还是个成年男子,实在算不上轻盈,不过对你来说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醉酒后的身体散发着不正常的高温,他脑袋软软的垂在你颈边,几缕头发滑进你的衣领,有点痒,但你双手托着他腿弯,腾不出手。 
 
 
     你尽量放轻脚步,前辈安安静静趴在你背上,呼吸安静而绵长,似乎并没有被吵醒。 
 
 
     他湿热的气息打在你耳边,因为喝的并不多,酒气很淡,若有似无,但极勾人,你整个感官都萦绕着他的气息,深深浅浅,带着那股熟悉的柠檬香。 
 
 
     你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心跳如鼓,只觉得整个人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了,这种纯粹的、什么都不用想的平静,是你许久不曾拥有的。你这么走着,就觉得眼前的路能否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就这么走下去,走到宇宙的尽头也没有关系。 
 
 
     前辈在你耳边模模糊糊说了几句听不懂的梦话,你仔细辨认了但还是没听明白,但你还是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你回想起刚出门时,忍足前辈突然说起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从来没见过他喝酒,没想到竟然是个一杯倒啊。” 
 
 
     你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见他紧闭的双眼与细密的睫毛,你停下来站在原地,做了一件你这几年以来最认真的事。 
 
 
     凤长太郎,倾尽前二十年所有的勇气,轻柔地吻了吻前辈飞扬在他耳边的栗发。 
 
 
     你曾缄默不语,但幸而一切还没有太晚。 
 
 
     你将一往无前。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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