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宍】【中短】片羽.（5）（完）
就当它完结了吧。
5.
盛夏的天似乎总是这么蓝。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回忆如吉光片羽飞速流逝，四散而去。
或许是毕业之后学校必翻修定律，宍户记忆里那片曾描摹百遍的画面已不复当年光景，简陋的球场摇身一变，成了有华丽外观的封闭体育馆。与之对应的那片颇为生机盎然的小树林，也被只有表面功夫的人工绿化所代替。
正好避免触景生情。
或许是大脑暂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天之内经历这般上天入地大起大落，宍户反而觉得内心异常的平静下来了。
而冷静下来了，便免不了思绪翻飞。如今想来，所谓“一见钟情”，实在是可笑得可以。虚假得仿佛朝霞时逸散的霞光，一瞬间晃了眼，却多半会转瞬而逝。真正的爱情，还是朝夕相处来的真实。
风一下子吹起来，树叶互相拍打，像一阵倏忽的骤雨。
如此说来……
宍户双手相扣，紧紧交握，直到微微颤抖、指节泛白，也未尝察觉。
——那么，如此说来，他五年来自始至终的专一与长情，也算得单方面的朝夕相处了吧。
他一直不曾深入的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如今不得不考虑。大概是因为从未妄想过能得到回应，像凤说的一样，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刻在心里了，就再也忘不掉了。也许时间能洗清一切，也许不能，暗恋从一开始本就是一件有始无终的事。
纵使他或许并不是自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有再考虑的必要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抓住当下。
——或许只要足够有耐心，曾经四散而去的吉光片羽，也能重新拼凑回原本的美玉无瑕。
宍户缓缓松开交握的手，正有些沉浸于盛夏里灼热的阳光。突然听见人远远的叫他，声音有些滑稽的破了音，
“——宍户さん！”
“……你怎么——”
凤跑近了，喘着粗气，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可能是跑的急了，一缕头发从脑袋上高高翘起。宍户挥挥手示意他弯腰，凤眨眨眼欲言又止，不过还是乖乖听了话。
宍户伸手压下他那缕不听话的白毛，微卷的发丝乖顺地贴上他的手指，“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无论多久，会一直等着你的。”
凤并不似迹部想象中一般掉了眼泪，反倒是笑着的，银灰色的卷发里盛了阳光，折射出温柔的颜色。
“您见过迹部さん了吗？”他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迹部想象里宍户看着凤哭哭啼啼的样子而手足无措的场景大概是不会出现了。两个人见了面，和和睦睦的，不约而同的都暂时没提之前的事情。
“陪我走走吧。”宍户说。
——只是暂时。
在宍户带着凤几乎把整个球场附近转了个遍之前，凤终于主动打破了沉寂。
“以前读中学的时候，也有这么豪华的球场呢。现在想想，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他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宍户不知道怎么接，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听我说说话吗？”
凤低头看他，宍户突然就没来由有点的心慌。
“您之前跟我说网球部的前辈们。其实，小时候为了锻炼身体，我也打过一段时间。”凤一笑，有点小骄傲，“而且技术还不赖。”
凤的学习能力一向比他高，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极有天赋，且愿意付出努力。网球想必也是如此吧，宍户想。
凤滔滔不绝，说的无非是一些旧时的琐事。千言万语大概只为引出那最后一句话——
“……那会儿有机会去看他比赛，能开心好久。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像会发光一样。”
“冰帝现在……还跟以前一样吗？”
凤显然是知道他毕业以后回了冰帝工作这件事情的。或许是什么时候闲聊着就说出去了，但事到如今，无论有没有，都不是太重要了。
“没什么大的变化吧。”
阳光终于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从缝隙中渗透出来，撒在地面上，带来持续不断的灼烧感。
“……抱歉，不小心忘了你。”
凤很快摇头，“不是您的错。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谁能记得住呢？是我太懦弱了。”
“……一面？”
“一见钟情什么的，听起来是不是太傻了一点？”
这表白来的猝不及防，宍户听得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他。凤倒还是一副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样子。
“本来以为只是小小的惊艳了一下……哪知道，就持续了这么久。一开始还不想承认，自顾自的纠结了好几个月呢。”
凤挠挠头发，笑了。
“单方面关注您很久，对不起。”
他后脑又翘起一缕毛，宍户看了一会儿，决定暂时先放它自生自灭。
“这么多年，你就这么躲着我？”
“……也没有很多年，只是国中而已。我高中出国，想通了，大学才回来。大学以后，就没躲着不见了。”
“而已？三年还不够长？”
凤垂眼，忽然又笑了出来。
“比起喜欢您的时间来说，确实很短。”
宍户懵了，一下子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个遍。
“……说这种话。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你该怎么办？”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您不喜欢我跟我喜欢您，并不构成冲突关系。您不愿意，那就缠到您愿意为止好了。”
这根本就是问题发言。放在一向以乖宝宝形象著称的凤身上，竟莫名并不违和。
“……这么说，那你还是不要再缠着我了。”
“我不……”
宍户飞快打断他：“送我回城里吧。”
凤懵了：“啊？”
宍户自顾自的转身往前走了。
“迹部景吾这个人，以后少跟他打交道。小心带坏了你。”
“……我觉得迹部さん人很好啊。”凤很快跟上来。
“很好？”宍户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那是你没看到他恶劣的一面！”
“唔……”
他等着宍户详细介绍迹部具体恶劣在哪，宍户却没合他心意，极为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过来的，公交？”
“……开您的车。”凤状若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您母亲同意的。”
宍户看着，觉得他大概这辈子都得栽在这双眼睛里了。不过栽掉之前，总还得做些什么。
“现在，立刻，跟我把约解了吧。”他一顿，突然想起来什么，“钱找迹部要。”
凤还没听完便急着解释起来：“并没有什么合约……什么兼职，都是迹部さん给我编的。”
宍户大概是早就有所察觉：“假的也得解，口头合约也是合约。钱也得要，必须得治治那大少爷的恶劣性格！”
说完，他大概是想到这点钱在迹部那里估计就是连手指都懒得动一动的分量，又撇了撇嘴，心里冒起火来。
他以后要是真的生出仇富心理，那也是这大少爷的功劳！
凤闷闷的点头，嘟着嘴，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冒出来了。宍户抓抓自己的马尾，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怎么老是这么一副没长大的样子？
但无论怎么样、还是觉得……意外的很可爱。
宍户咳嗽一声掩饰尴尬，试图驱散自己奇怪的想法。
“……这次以后，下回，再陪我正式回一趟家吧。”
“嗯……诶？？？”
“愿意再跟我续一次约吗？”
“……”
“跟我再续一次约吧，长太郎。”宍户突然停下来，低着头，像是下定决心前最后几秒的思考。
“——我是说，一辈子的那种。”
或许是盛夏的清风吹散了脸颊的红晕，明明是如此让人难为情的话，宍户却非常顺畅便脱口而出，只是眼神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始躲闪。凤愣够了，一下子握住他的肩，
“您是……认真的、好好考虑过的在说这句话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随着情绪一起爆发的，或许还有多年来堆积的感情。
“许你一见钟情，就不许我吗？”宍户说到这里，才终于挂不住了，整个人从里红到外，也从里热到外。这下别说是盛夏的清风，就算把他丢到北极的冰层以下，怕也是降不了温了。
然而凤还是那一脸傻样，看着他，双眼放空，手上的力道也一点点减轻。宍户一下子挣开，背过身去，用手背探了探额头的温度。
脑子一热，竟然说了这样的话。怕不是真的气温太高，烧坏了脑子？
“你不愿意的话，就算——”
——他本正反省自己不久前那一番没过脑子的言论，后背突然狠狠地撞上另一片温热，差点一个踉跄扑在地上，又被一下子握着手臂拉了回去。后面那一下撞上了身后那人的下巴，磕得脑袋疼，宍户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被握住手腕，硬生生拉回身前。他一个“你”字说到嘴边，又被耳边一声微不可闻的哽咽给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凤垂着脑袋，整张脸埋在他肩窝里，热气透过薄薄的衣料、透过红透的皮肤，传向四肢百骸。宍户从余光窥见凤龙卷风风眼一般的白色发旋，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控制的手，轻轻揉了揉。
这孩子力气大的不可思议，他被单手圈住腰，就几乎没有挣脱的余地了。凤抱着他，站了半天，除了一句“宍户さん”，就再吐不出其他更多的话。
宍户本来还觉得不好意思，站的久了，渐渐习惯了，只觉得手腕都快被捏得没了知觉。再这样下去，真要没完没了了。
“……放开我。”
凤一愣，整个人一抖，抱的更紧了。
“……疼！”
凤又是一抖，不过总算是撤了些力道。宍户无奈了，抬手推了一把他的脑袋。
“……你压着我头发了。”
他说完过了好一会儿，凤才不情不愿的抬头。他脸上沾了泪痕，还有被压出来的红印，几缕刘海贴在额头上，还特别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宍户无奈地摸了摸自己右肩上一片湿润，一缕头发不幸也遭了殃。本来还有点生气，不过转过身一看凤这幅样子，又一下子什么气都消的差不多了。
宍户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右手手腕：“哭够了？”
凤没回答，反而突兀的说了一句“我愿意”，神色极为认真。宍户一下子没听明白：“什么……？”
“再确认一遍。您清楚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凤颇有些盛气凌人地这么说，本来是很严肃的气氛，但配上他那张刚刚哭过的脸，就显得有些好笑起来了。宍户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之前那番没头没尾的傻话，好不容易冷下去的脸颊又兀地热了起来。本想否认，但凤却像是根本不给他否定的余地一般，立马又接着开口了。
“不否认的话，就当您默认了。”
“你……”
“既然约定好了，以后您想跑，我也不会再给机会了哦。”
“……三岁小孩吗你？”
凤嘿嘿地笑，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痕。
……蠢死了。
宍户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凤凌乱的刘海。手感软软凉凉的，像一缕轻柔的绸缎。凤眼神亮得像星星，像一汪蜂蜜，白色的睫毛上挂了细细密密的水珠。
宍户一手搭上他的肩，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凤挤眉弄眼的，又笑了。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原来这么蠢？”
凤立马又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来了。
“蠢也是您的人了，不许嫌弃！”
宍户没回答。他单手搭上凤的肩膀，踮脚稍微有点羞耻，于是干脆拉住凤的领子，把人整个拉近自己，在唇角极快、极轻的吻了一下。
“放心吧。”
他在凤反应过来之前迅速退开，极飞扬地笑了。
“——不会后悔了。”
评论(8)